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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2章上恩長子與愛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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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2章 上恩 長子與愛子

“哦?是這樣?”

李昭瞥了眼跪在地上的齊王, 皮笑肉不笑了下。

齊王身子劇烈戰栗,不敢直視李昭,他咽了口唾沫:“是、是。”

緊接著, 齊王猛地擡起頭, 忙替自己辯解:“臣對天發誓,這些年真的與張氏規行矩步, 其實所謂的親近,都是外人在以訛傳訛, 故意壞臣的名聲。”

“行了。”

李昭揮了揮手, 打斷齊王:“朕不管你們之間是真是假, 今兒朕高興, 倒是可以賞你個恩典……朕記得你除了王妃,還有兩個側妃, 金氏乃功臣之後,唐氏為長安令的庶女,後院瞧著是空了些。韻微與你是青梅竹馬, 早年得了瘋病,料想在觀裏靜心養了多年也該痊愈了, 擇個吉日, 把她接去你府裏罷。”

聽到這兒, 我心裏一咯噔, 轉而搖頭一笑, 李昭這狗東西老毛病又犯了, 要套路人了。

我接著往裏看。

齊王聽見這話, 先是一楞,正要謝恩,忽然眼珠左右亂轉, 似在思考,只見他趕忙跪好了,雙手伏地,憤憤道:“當年張致庸仗著一點微薄功勞,插手朝政,不將陛下放在眼裏,那林氏更是數次教唆廢後行不義之事,且當年張韻微在勤政殿大放厥詞,頂撞陛下,這事臣歷歷在目。陛下仁厚,念其年幼有瘋病,這才不與其計較,哪知這賤婢不思悔改,行止輕浮浪蕩,竟出入‘象姑館’那種汙穢之地行樂,臣怎敢與這樣的女子交好。”

“你倒是孝順,一切以朕的喜惡為首。”

李昭玩味一笑,他兩指擡了擡,旁邊侍奉的蔡居立馬會意,趕忙小跑著上前,將齊王扶了起來。

“你也不必拘謹,朕叫你來,不過是想同你閑話家常。”

李昭將跟前的一碟蟹黃酥往前推了下,讓蔡居拿給齊王品嘗,緊接著,他端起茶盞,啜了一小口,冷不丁問:“璋兒,你怨恨老五麽?”

“咳咳。”

齊王被蟹粉酥嗆著了,他硬生生將口中的糕點吞下,眼圈紅了,嘆了口氣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,可又不敢發表出來,強笑道:“兄弟之間打斷骨頭連著筋,兒子怎會怨恨五弟?況且當時“淩霜”之事興許有什麽誤會,五弟少年人熱血氣盛,沖動些也能想來,兒子受點委屈沒什麽的,只是首輔和諸位尚書乃國之棟梁,當以重禮待之……不過後來五弟已然給眾閣臣賠罪,甚至還親自上門給兒子和王妃致歉,這事就此翻過,兒子和五弟早都和好如初了。”

“朕不是說這事。”

李昭打斷齊王的話。

“啊。”齊王尷尬得臉頰緋紅,一時間竟不知所措。

瞧見此,我不禁翻了個白眼。

若論虛偽,齊王真真算個中翹楚了,方才他那番話雖說表現兄弟和睦,可拐彎抹角地在他父親跟前數落睦兒的不懂事,一進一退,褒貶具有,果然比十年前長進得不是一星半點,是個能獨當一面的人物了。

我繼續往裏看。

此時,李昭用茶蓋拂著清透的茶湯,笑著問:“因著老五信中的唐詩順序顛倒,朕起了疑,便將你和老三拘在宮裏足足五日,你心裏難道沒有抱怨?”

我忍住笑,李昭也真夠壞的,逼著讓齊王承認自己的野心。

往裏瞧去,齊王這會兒汗流浹背,不知該怎麽回答,他眼珠子左右亂轉,最後強笑著擠出句話:“如今臣為人父,便能體會到您疼惜孩子的良苦用心,料想臣若是出了意外,您也會擔憂罷。”

說到這兒,齊王含淚望向李昭,期望得到回應。

李昭笑笑,並未說什麽話。

父子倆誰都沒言語,氣氛不知不覺竟有些尷尬緊張。

忽然,李昭深深嗅了口香茶,斜眼覷向齊王,笑著問:“如今朕有了年歲,身子也不如往年健朗了,朝臣催著讓朕立太子,朕有五子,你說說該立誰合適?”

我呼吸一窒,這個問題,當初李昭也問過睦兒。

此時,齊王仿佛越發緊張了,他刻意避開這個敏感話題,忙跪下:“陛下正當壯年,何故有如此感慨?且立儲君乃天子之事,臣萬萬不敢妄言。”

“你不用那麽緊張。”

李昭用帕子捂住口,重重地咳嗽了數聲,佯裝“虛弱”地長出了口氣:“這會兒也沒外人,你便同爹爹閑話家常幾句,左右日後立儲是要反反覆覆議的,爹爹想聽一下你的想法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齊王猶豫再三,見躲不過了,這才支支吾吾道:“古來立儲君,不外乎立嫡立長,或是立賢。”

他頭低下,情緒漸漸平緩,笑得溫和:“臣生母犯下滔天大罪,且臣才能不濟,絕不敢妄想儲君之位。三弟聰慧,當年先帝曾誇他有人君之相,他母家曹氏雖說式微,可他幼時遠赴洛陽,跟著榮國公父子生活數載,深得謝氏的照拂愛憐,其妻沈氏乃國公夫人侄孫女,更是親上加親,而五弟……”

齊王暗暗瞅了眼李昭,笑道:“五弟生母身份尊貴,他姨丈孫儲心乃正三品禦史,他表兄孫學禮的岳家乃軍功世家武安公何氏,另一個表兄高鯤的岳父則為軍事要地江州刺史朱九思,五弟打小就由大學士羊羽棠教養,如今更是拜了袁首輔和戶部姚尚書為師,加上五弟才智心機遠超常人,讓人心生敬服。”

“嗯。”

李昭連連點頭,俊臉沒有半點喜怒情緒,他轉動著大拇指上的扳指,柔聲問:“你覺得老三和老五不錯?”

齊王忙笑道:“陛下聖明。”

“你覺得自己比不過他們倆?”

李昭手指點著桌面,笑著再問。

“臣的天資實在愚鈍。”

齊王頭杵得越發低了,語氣誠懇。

“你也太妄自菲薄了。”

李昭冷笑了聲:“朕算是聽懂了,論能力,你覺得比不過老三老五;論家世,一個背後有謝氏支持,另一個是寵妃之子,後頭站著數位高官重臣,你雖長又賢,但輸在靠山上了?”

齊王楞住,忙叩首:“臣、臣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
“那你是什麽意思?”

李昭倒是沒發火,扭頭看向身邊立著的蔡居,手卻指向齊王,用一種近似戲謔的語氣打趣:“朕說這位長子太過謙虛,瞧見了沒,他倒是忘了自己岳父是兵部尚書,更忘記了師父是首輔,還忘記了與他親厚的叔爺爺肅王,更忘了這些年他修《大藏經》,結交文官武將,博得個賢良的美名,”

說到這兒,李昭頭歪在虎皮靠背上,垂眸看向齊王,笑道:“兒子啊,真不用羨慕旁人,你的才能不輸給他們,而且背後的山也挺硬的嘛。”

齊王嚇得連連以頭砸地:“臣、臣惶恐,求陛下明察。”

“行了,不過是閑話家常,瞧你那又哭又跪的慫樣,快起來吧。”

李昭白了眼齊王。

他從漆盒中拿出只小銀剪,把案桌上的青花龍紋蒜頭瓶勾到跟前,修剪裏頭插著紅梅,語氣十分平淡:“上個月你和老五因為一個叫‘淩霜’的禍水小婢爭風吃醋,將長安朝野內外攪和的烏煙瘴氣,而今也如了你願,淩霜成了你身邊人,這些日子那丫頭可伺候好了你?”

“臣、臣有罪。”

齊王臉色越發慘白,忙含淚道:“陛下,臣真的沒有授意家下人與淩家接觸,更不敢往五弟身邊安插什麽細作。”

“是麽,你的意思是元妃誣陷你?”

李昭手上用力,嘎嘣一聲,用銀剪將紅梅攔腰斬斷,梅枝掉落,花瓣散了一桌面。

李昭臉色越發陰沈,指頭在用力按壓梅花瓣,皺眉道:“你生母折辱陷害元妃,她雖恨,可從未招惹過你生母,更沒有把仇恨轉移到你和蘿茵身上,反倒是那賤人,明裏暗裏地下毒害她和睦兒。為了避嫌,元妃這十多年委屈地住在宮外,當年她因為你的沖撞早產垂危,可她心裏再委屈,也不曾說過你半個不字。”

聽到這兒,我不禁勾唇淺笑,手將黑發別在耳後,心裏真是暢快無比。

當年我選擇隱忍不發,並不是我懦弱,怕了齊王,而是因為李昭。

李昭心思太深,我若是日日吹枕頭風,說齊王兄妹的不好,反倒會引起他的反感和對長子的惻隱之心。

那麽好,我什麽都不說,讓李昭自己去看、去反思、去愧疚,一旦當他的心徹底扭轉道我和兒子們身上,那麽齊王再賢德再委屈,他也不會動容分毫了。

爭一時的高下得意算不得什麽,要緊的是,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才是贏家。

我接著往裏看。

齊王剛才起身坐下,發現皇帝臉色不對,立馬噗通一聲跪下。

他是聰明人,知道多說無益,不敢為自己辯解,只是“滿含委屈”地落淚,承受即將到來的雷霆之威。

“長安諸人皆把淩霜這事當成“二王爭美”的笑話,朕卻不這麽認為。”

李昭翹起二郎腿,用帕子擦自己指頭上的梅花汁子,冷笑不已:“知道麽璋兒,淩霜讓朕想起了個人,梁元。這個太監厲害啊,受你祖父和舅父的安排,在勤政殿老老實實地伺候了朕五年,當年老五剛出生,朕便將他抱回宮裏獨自撫養他,誰承想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,老五被梁元下了毒。”

齊王呼吸粗重,他此時滿頭大汗,急道:“梁、梁元之事不是因死無對證,最終以懸案封為密檔麽,況、況且張致庸父子早在十年前就死了。”

“是啊,死無對證。”

李昭將帕子用力擲到桌子上,雙眼危險瞇住,幽幽笑道:“朕如今多住在宮外,日日夜夜與老五相處,那禍水小婢今日敢打老五的主意,怕是明日就敢窺伺朕了!”

“臣不敢、臣不敢。”

齊王嚇得以頭砸地,聲音已然帶了哭腔。

“不敢?”

李昭起身,雙手背後,慢悠悠地走到齊王面前,站定,居高臨下地看著李璋:“人都道你這回被睦兒欺辱,朝臣不住地議論,說朕偏心小兒子,讓你受了大委屈,可在朕看來,你齊王爺手段厲害得很哪,一步步走得很穩嘛,你們夫妻又哭又尋死的,先是讓袁文清和海明路站出來指責睦兒,再是暗中密令朝內中下層官員議論此事,最後命士子寫文章詩詞抨擊睦兒,一時間廢瑞王的聲音鼎沸,到最後竟裹挾朕處置老五!”

說到這兒,李昭竟一揚手,重重地抽打了下齊王一耳光,登時就把齊王給打翻在地。

齊王匆忙爬起來,跪爬到李昭腳邊。

“陛下,臣、臣真的冤枉。”

齊王手捂住發紅發痛的側臉,抓住李昭的袖子,急切地替自己辯解:“首輔和海尚書心疼臣,這才站出來說了幾句話,至於廢了五弟,真不是臣的主意啊。”

李昭嫌惡地將袖子從齊王手裏拽走,又打了齊王一耳光。

李昭什麽話都不說,任由齊王涕泗橫流地辯解,只是盯著齊王冷笑,最後把齊王看毛了、不敢哭訴了,他這才往後退了幾步,淡漠地打量著他長子,面無表情道:“老五如今年紀小,經歷的事少,的確算計不過你,若沒有朕在背後撐著,恐怕就著了你的道。可過兩年他再大些,你未必能鬥得過他,老五心黑手狠,便是朕都攏不住,璋兒,你到底是朕的長子,朕疼了你一場,如今便給你尋個出路,你就藩去吧。”

齊王登時楞住,連哭都忘了,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李昭,臉色煞白,問:“爹爹是厭棄兒子了麽?”

說到這兒,齊王呼吸忽然粗重起來,額上的青筋頓時冒出,渾身微微抽搐,並且劇烈地咳嗽,咚地一聲側身倒地,樣子十分駭人。

“先忍忍,等朕說完了再犯病。”

李昭並未理會,冷笑了聲。

他從案桌上端起那杯冷了的茶,喝了口,淡漠道:“蔡居,擬旨。齊王李璋私養沙門,暗中窺伺朕,意圖不軌,又屢屢發出不滿抱怨之言,妄議儲君之事,不睦兄弟,不敬君父,今削其封號,由親王降為郡王,改封為臨川郡王,命其攜帶家小,前往封地平涼,非詔不得返京!”

這旨意一下,我也驚著了。

此時我緊張得口幹舌燥,忙往裏看去。

齊王,不,這會兒應該是臨川王了,他臉上毫無血色,軟軟地癱坐在地上,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高大的君父,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,眼裏滿含悲痛和怨恨,可一個字都不敢說,忽然喉嚨滾動,竟生生吐了口血。

這回,他沒再賣慘,唇角微微上牽,似苦笑了聲,搖搖晃晃地跪好,磕了個頭,顫聲道:

“臣領旨,謝恩。”

說罷這話,李璋抹去唇邊的殘血,跌跌撞撞地站起,頭低下,哽咽道:“臣這就回家,收拾細軟,不日便離開長安。”

“倒也不急。”

李昭雙臂環抱住,冷聲道:“等老五回來後,你再離開也不遲。平涼是個好地方,地處江州和利州交接之地,離長安也近,富饒繁華,朕知道你家中人口多,開銷大,到時候會以親王的俸祿待你,也會多派衛軍護著你。”

聽到此,我面帶微笑地搖了搖頭。

李昭讓李璋等睦兒回來後再離開什麽意思?是因為怕李璋狗急跳墻,暗中謀害了他的寶貝兒子;

李昭把封地選在平涼,這是什麽意思?是怕封地太遠,朝廷鞭長莫及,控制不了;

給李璋豐厚俸祿又是什麽意思?是不讓他碰封地的財、軍、政權,說白了他就是空殼子一個,連小小縣令權力都沒有。

我長出了口氣,接著往裏看。

李璋此時幾近崩潰,他牙關緊咬,臉蒼白得猶如紙一般,眼睛紅得都快嗞出血了,強撐著謝恩:“臣多謝陛下恩典。”

“行了,下去吧。”

李昭不耐煩的揮揮手。

“是。”

李璋薄唇緊緊抿住,躬身往出退。

“等等。”

李昭忽然開口,喊住李璋。

這男人上下掃了眼長子,雲淡風輕道:“在宣你來之前,朕已經讓胡馬處置了淩霜那賤婢,賜鴆毒,三代親族連坐,其餘沾親帶故者,皆充軍,永不得脫賤籍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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